“我们去哪儿?”

  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,高长恭身穿一身闲散的衣服,腰间未佩戴半块玉佩,只负着一双手在身后,整个身子边走边晃荡,就像是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。

   只不过相较平时,他的头上多了一顶斗笠,那宽阔的边缘正好遮挡住了他显得过分俊俏的脸庞,远远看去,倒是有那么几分江湖人士潇洒不羁的风采。

   然而秦轲跟在他的身后,却越发地感觉奇怪,本来从演武场出来之后,他和阿布跟着他已经走了好一会儿,虽然他不是什么建邺城的“地头蛇”,相比较阿布他们也并没有那么熟门熟路,但他毕竟在荆吴也呆了一个月,加上跟着阿布、小千、大楼四处走,至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高长恭的将军府和王宫的路线,绝对不是这个方向。

   “怎么,无聊了?”高长恭一边走一边微笑地揶揄道。

   秦轲不知道怎么回答,只觉得被一口气噎住了,这个人说话怎么总感觉会跑偏呢?自己明明只是问了一句“去哪儿”,怎么就变成了无聊?

   看着秦轲那吃瘪的样子,高长恭脸上的笑容更盛,如果说有哪家的小娘子在这时候看见那张斗笠下英俊的脸,只怕会立即一阵目眩,甚至一下子晕死过去也是极有可能的。

   但秦轲已经习惯了高长恭那张漂亮得不像是凡人的脸,看着他的笑容反而觉得好像无时无刻不是带了几分恶意。

   他有些恼怒起来,嘟囔着道:“你把我和阿布从太学堂带出来,又不告诉我们去做什么,光带着我们在大街上闲逛,这都走了大半天了,连口水都没得喝。”

   “口渴啊。等会儿到了就有了。”高长恭笑道:“带你专程去常常北地的烧酒,那味道醇厚的……”顿了顿,他看向两人,忽然摇头道:“倒是忘记了你们年纪还小,喝点黄酒倒是行,烧酒……怕你们承受不住。”

   他似乎是有些失望两人不能陪着他一起畅饮,但一想到马上便能尝到北地烧酒又满心欢喜起来,脚下步子越发轻快。

   “北地烧酒?”秦轲皱眉道,“你要去找沧海使团?”
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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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“很接近了。”高长恭微笑道,“北地可不止沧海一家。”

   “那就是长城使团了。”秦轲反应很快,“今天又要带我们去打架?上一次打架出了个刺客,这一次,你就不怕再出点什么事儿?”

   秦轲好像从来没当面前这个家伙是荆吴战神,说话常常都是你来你去,也不用任何敬语。

   高长恭倒是不太在意,抿嘴笑道:“就算你这么说,我也不会让你回去的。不过你倒是可以放心,我倒是没打算让你们跟谁打架,至于人家要跟你打或者是你们要跟人家打,那不关我的事儿。”

   阿布在旁边一直沉默,他在高长恭和诸葛宛陵身边呆得多,自然知道的事情要比秦轲多一些,而高长恭带着这么快意的心情去往长城使团的样子,也证明了他的一些猜测:“长恭大哥,您这是……想要去见木兰将军吧?”

   高长恭没有回答,但脸上更加灿若华彩的笑容却等同于是默认了。

   秦轲一愣,转脸就低声地问起阿布道:“难不成城中的传言是真的?那个木兰将军跟那家伙真有什么私情?”

   阿布面色一变,小心翼翼地看着前方似乎毫无察觉的高长恭,挡着嘴巴小声道:“别胡说……是长恭大哥少年时离家游历四方,曾在长城呆过一段时间,那时候木老将军尚且在世,他还帮着指挥过一场对抗凶兽的防御战呢……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和木兰将军熟识了,只不过长城使团这次来荆吴,长恭大哥跟木兰将军看起来很是生疏的样子,也不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……”

   “我看挺般配的啊……”秦轲瞧了一眼高长恭的背影,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,“阿布你看啊,那个木兰将军一看就是个悍妻,正好能管住他。就好像我们村上的季叔和庆婶,一个愿打一个愿挨……”

   高长恭在前方一下子停下了脚步,他眯起眼睛,轻声笑道:“你小子……说什么呢?是不是屁股又发痒了?”

   秦轲立即闭嘴,心下暗自骂自己怎么忘性那么大,以高长恭的武修,耳力已经敏锐至极,只要他想,哪怕方圆十丈内有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,何况是他自以为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?

   不过高长恭到底还是没有计较秦轲对他背地里的编排和腹诽,笑着继续向前走得更快了。

   建邺大都承袭自当年富庶的吴国主城,建城之时,就已经考量到日后发展壮大的可能性,自然占地之大令人难以想象。

   即使秦轲在建邺城已经呆了一月有余,可也只不过是对太学堂周边的一小块区域略微熟悉几分,而这城北之地,他还从未踏足过。

   建邺城城北,正对荆吴王宫振国门,此处的建筑可谓气派非凡,是达官贵人的常驻之地,更是建邺城最为富庶之所。

   而这一次长城和沧海两国使团来访,荆吴为了表示诚意,直接腾出了两处足可以容纳百余人的大宅院,站在大门看去,飞檐如狂龙欲腾空而起,紧闭的大门上,两只足有人头颅大小的铜环被两头威严的青铜狮子衔在口中,狮子的大眼带着怒气瞪圆,神鬼辟易。

  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,所以台阶上仍然残留着几分水渍。

   高长恭看着这紧闭的宅门,沉思片刻,上前伸手握住铜环。

   “大将军!”

   秦轲和阿布转过身,映入眼帘的,是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
   那张面孔仅有两天没见,但此刻再见,秦轲和阿布都以为间隔了数年。

   那人发髻蓬乱,满头的发丝四散而下,有几处沾了些许泥浆,他的脸颊灰扑扑的,嘴唇上面还结了一层白色皮屑。

   但他仍然穿着一身锦缎衣袍,只不过,那身衣服如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金贵模样,更是经历了一夜的风雨之后,皱巴巴地贴服在他身上,他满脸憔悴黯然,看上去竟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年人。

   “张明琦……”阿布惊讶地喊出声来。

   秦轲也上下打量着那个人,怎么都看不出这是当初那个趾高气昂的富家子弟,而他的双腿膝盖处此刻更是沾染了不少泥泞,想来是不是昨夜在哪里跪了许久。

   高长恭的眼神里却闪过一道异光,看得张明琦立刻跪了下去。

   “大将军……救救我爹……”张明琦的声音细弱得仿佛只有他自己能听见。

   廷尉发了公文,他的父亲因为与数位官员勾结,倒卖救灾粮食,侵吞粮款,如今已经被抓入狱,尽管还没被拉上那满是血污的刑台,但在寻常人眼里,那已经是个在阎王簿上记名的将死之人了。

   而张明琦家中的万贯家财,就在他父亲被抓之时已经部由廷尉府查抄得干干净净,只留了几件下人们穿过的破衣烂衫,实在装不进前来运载的大车之中,才被丢了下来。

   张家祖老爷一气之下发了急病,当场就倒地气绝,而家中奴仆也无一人再愿留守,纷纷收拾了东西各自散去。

   曾经光鲜亮丽的一个大富之家,一天之内竟会沦落至如此萧瑟凄惨的境地。

   换做以前,张明琦即便见到高长恭仍然能不卑不亢,而现在,他父亲只是一个削去部爵位的罪人,甚至连街上摆摊做苦工的穷苦庶民都不如,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对荆吴战神提出什么请求?

   可他一早便来了这边,也是听了高府的一个好心家丁的建议,他知道,如果自己不能在这仅有的机会说出请求,只怕日后他会后悔莫及。

   想到这里,他重重地在青石板铺设的地面上磕了个头,声音响亮。

   “大将军……救救我爹,我爹他……只怕是要杀头了。”

   这两天,他已经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,但这一次,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。